雅昌首页
求购单(0) 消息
何伯群首页资讯资讯详细

【《梅月堂文集》】梅月堂的思念——种甜瓜

2016-04-20 16:15:56 来源:艺术家提供作者:何伯群
A-A+

  祖父生有四个孩子:父亲何崇智,是家里长子,姑姑何昭志,二叔何崇荣,三叔何泰山。受祖父的影响,父亲从小志向远大,可就在他十九岁那年,祖父突然病故,当时姑姑十岁,二叔六岁,三叔不足一岁,还吃着奶。在读私立高小的父亲,只好放弃了学业,支撑起了家。

  日子很拮据,一家人住着三间小矮房。为祖父举办葬礼,为姑姑置办陪嫁,将两位叔叔养育成人、盖房子、娶媳妇,以及叔叔们的孩子出生后必须承办的“十天”“满月”“周岁”酒席等的累累外债,一直都是压在父亲肩头的大山。

  当时正值多事之秋,政府苛征暴敛,差款浩繁,尤其征兵拨夫苦况难堪。尽管父亲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坚强,应付着兵荒马乱、匪祸不断的艰难岁月,但是自家的土地太少,无法养活一家老小。人勤地不懒,父亲总是精打细算,要从仅有的土地资源里,捞回更多的收益来。比如在最贫瘠的地里种红薯,再将红薯挑到集镇上,支锅蒸熟红薯卖出去,可以得到比卖生红薯更高的收入。过于小的、畸形的,无法再卖的剩余红薯,将其打成粉,做成红薯粉条照样能换钱。至于粉渣,蒸成窝窝头,是全家人的口粮,红薯的叶可以腌制酸菜,红薯的藤蔓,晒干碾碎以后,又是牲口的好饲料。又比如在稍平坦一点的地里种甜瓜,瓜园四周种南瓜,各种瓜收获完毕,接着种萝卜、白菜。

  俗话说,一亩园,十亩田。由于种瓜、种菜的辛苦程度要高出种庄稼的好多倍,所以大多数农民愿意耕种庄稼。我小时候曾经目睹了父辈们种瓜的辛苦。瓜种下地以前平整土地、圈瓜窝、施底肥、培底墒的多道繁复的程序自不待说,瓜苗出土以后的田间管理,不光讲技术,其劳动强度更会让一般人难以忍耐。

  瓜牛,学名斑潜蝇,是甜瓜的主要害虫之一,专吃甜瓜的嫩叶。别看瓜牛只有绿豆粒般大小、黄绿色、泛荧光的小飞虫,但是它有着超强的飞翔能力,非常敏捷,是不易捕捉的。瓜农们对付它的方法很多,而行之有效的捕捉方法,就是要从山上采来青棡树的小枝叶,插在瓜苗的四周,等傍晚飞来的斑潜蝇落在高于瓜苗的幌子上,待到第二天清晨,才有机会捉到它们。

  当时的二叔虽未成年,但他脑子灵活,干活麻利细心,是父亲得力的帮手。他们天不亮就下地,将前一天落在幌子上的、被露水打湿翅膀,不便逃走的小虫,抖落在自己所带着簸箕之类的容器里以后,再把幌子插回原来的位置,以供后来的害虫继续在上面落脚。

  这样的工作,要坚持好长时间:从瓜苗出土开始,一直要坚持到开园卖瓜之时,将近两个多月不能间断。灭虫的活计,虽然不重,但时间性很强,必须在每天早晨进行,太阳光一照射,露水一干,你就捉不到害虫了。

  我曾主动请求帮父亲干过这样的活,可他就是怕我“不长眼睛”踩了瓜苗,得不偿失,只允许我站在地头,将捉来的瓜牛一一捏碎。

  甜瓜生长过程中的打掐环节至关紧要。搞不好,就只长叶子不见瓜。农谚曰:有瓜无瓜,三叶一掐。小瓜苗长出了三个叶片,就要把顶掐掉,让其长出侧枝来。不管是侧枝,还是侧枝长出来的侧侧枝,只要是长够三个叶片的,都要打顶。这个过程要求在阳光下进行,让植株受伤的部位,尽快愈合。

  我也曾试着给瓜苗打顶,我发现,小瓜苗的顶,其实就是长在其顶端的那个绿豆粒大小的颗粒。只要用右手的食指一扒拉,它就会身首分离。我本想一展身手,帮父亲一把,可父亲不让我参与,说这是技术活,如果损伤了枝叶,就给瓜苗判了死刑;如果打掐不彻底,又会影响瓜田的产量。

  日上三竿,捉虫工作结束以后,打掐工作接着进行。父亲领着二叔,各人戴一顶破草帽,穿着破衫或光着膀子在瓜田的行间里往来迂回。瓜苗扑地,只能低头蹲着,一窝连一窝地搜,一行挨一行地寻,一株接一株地掐。一大片瓜地,打掐一次,往往需要三五个小时。父亲说,一直蹲着干这种活,腿发麻,头发晕,脊背晒得流油,他都能承受,就是长期低头,汗水流进眼睛里,模糊视线,要不停地擦拭汗水,太烦人。他说为了赶在在正午前打掐完毕,不敢歇气,那被抗了几个钟头的烟瘾,让他心里憋屈。

  第一茬瓜挂果,父亲和二叔晚上就得轮流在瓜园里搭建的瓜棚里看护,以防獾猪类动物的打劫;祖母带着我白天去看守,是为了怕小人偷窃。那时节,祖母坐在瓜棚里做着针线,我在瓜棚四周,不是看蚂蚁搬家,看蝴蝶飞舞,就是顺着行间的小道,扒拉着杂草,寻找着新的发现。

  我看着满地的甜瓜一个一个地从瓜叶子下面冒出来,闻着它们独有的香气,听着时不时传来的,甜瓜往大里膨胀的“噌、噌”的声响,再也禁不住诱惑,缠着祖母要摘瓜吃。祖母哄我说,天上有玉皇大帝,地下有土地爷,有了神保佑,咱家的瓜才长得这么好,等我们用头茬瓜敬完了这些神,献过祖宗,小孩子才有资格吃的。

  那时候的我,绝对是个听话的孩子,对大人的教诲绝对不敢阳奉阴违。虽有强烈的欲望,但是除了眼巴巴地看着之外,就是耐心地等待。

  终于盼到了甜瓜开园的那一天。我欢天喜地地跟着父辈去瓜园卸瓜。父亲说我不认识瓜的生熟,不让我摘瓜。我的任务是,负责把摘下来的熟甜瓜放进篮子里就行。我仔细观察着父亲判断生熟甜瓜的做法:先用大拇指在瓜的头部轻轻地摁一摁,再就是将右手的中指与大拇指相抵,再猛然松开,让中指弹在甜瓜上,根据发出的“嘭”、“嘭”声响来判断此瓜的摘取或保留。我曾经询问过这其中的奥妙,父亲怕我学会挑选熟瓜以后会私自行动,损伤瓜秧,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:“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,你以后自己慢慢琢摸去。”

  每当父亲摘下的熟瓜交到我手里,我都要放到鼻子跟前闻一闻,真是香气扑鼻呀,为了与没有成熟的瓜进行比较鉴别,我再弯下腰去闻一闻没被父亲摘下的甜瓜的气味。我发现,未成熟的甜瓜是淡淡的草香气,与熟透了的甜瓜的香气截然不同。由此我也有了自己判断生熟甜瓜的方法——闻气味。

  等到大人将两筐头茬成熟的甜瓜挑进家门,祖母赶紧从中取出两个来,洗净,每个切作六瓣,分别装在两个盘子里,让我把其中的一盘端到堂屋,敬献于老祖先的牌位前面。另一盘则由父亲端到屋外,在呼天念地的嘟囔了一番后,他又象征性地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的指甲,从每瓣瓜上掐一点点向四方抛洒,直到最后,他才招唤家人来尝鲜。

  老人、小孩每人一整块,剩下的几块由大人们分着吃。父亲看我意犹未尽,安慰说:“等我赶集回来,卖不出去的由你尽兴吃。”可是,我们家的甜瓜,是以菜籽饼为底肥,所以皮脆、肉厚、甜度高;父亲经常挑水浇灌,瓜蔓生长旺盛,所结甜瓜水分自然不会少,这样的瓜,一上市就是抢手货,很少有卖不出去的!

  开园后的那段时间,每天都卸瓜、卖瓜。我虽然馋得慌,但在父亲面前不敢开口,只是在和祖母一起守瓜园的时候缠着她。祖母说,成熟的瓜都让你父亲摘走了,剩下的都是不能吃的生瓜,就是有“漏网之鱼”,我也挑不出来。

  我自告奋勇,称自己会挑,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把生瓜摘下来。祖母看拗不过我,才允许去挑瓜。我知道个大的、表皮绒毛少的、色亮的瓜成熟的几率大,就弯下腰、撅着屁股,用鼻头贴近地面的大香瓜一一闻去,有浓香气味的肯定是熟瓜。我大胆地摘了一个拿给祖母看,祖母接在手里,掂量了一下分量后,也承认我摘的是熟瓜。我赶紧接过祖母手里的瓜,用双手在瓜上摩挲几下,算是做了清洁。接着就用拳头将其砸开,分作两半,一半递给祖母,另一半留给自己。

  祖母并没有立刻吃瓜,只是笑眯眯地盯着我看。我被看得心里发毛,回了一句:“看够了没有?又不是没见过我,那么大惊小怪的。”祖母随后才说:“我在看,有个娃娃成了‘花脸猫’了,额头、鼻头和下巴全是泥巴。”我知道祖母在说什么,赶紧用左手的胳膊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,又吃起甜瓜来。

  我知道家里要靠着甜瓜换钱,可就是抵不住诱惑。也是因为有了祖母的首肯,以及二叔对我的“网开一面”,我曾多次如法炮制。父亲发现端倪以后质问我,我赶紧满口承认。想隐瞒是不可能的,因为我早已被忘记擦掉的鼻头上的泥土给“招供”出去了。

  甜瓜地四周的南瓜也结得果实累累,小的碗口大,大的我一个人抱不动。有了它们,每顿的饭锅里就有了“捞头”,喝完稀粥以后就有了“嚼头”,加上瓜田补种的萝卜、白菜,全家人半年的的菜蔬就不成问题了。

  寒冬腊月,土炕要用柴禾烧热取暖,父亲在炕筒内的火糟里埋上一个小南瓜,等到火星退尽,取出烤熟的南瓜和我分着吃。那种扑鼻的香甜味、那种咽人的干面劲,与烤红薯可有一比。不过,这样的烤南瓜,只能是偶尔为之。父亲说:“过日子就得细水长流才行。”

  “常思贫困,方无贪婪之念”。父亲的教导,我牢记在心,并又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中,传给了后辈。从父辈那里学来的种瓜技术,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之下,我都会“旧业重操”:在老家的院子里,在寺坡镇艺术馆的花园里,在北京宋庄艺术馆的后院里,我都曾种过甜瓜,而且每每乐此不疲。这不只是我和家人都爱吃甜瓜,还有我终生的留恋——故乡的情结、慈父的教诲。

该艺术家网站隶属于北京雅昌艺术网有限公司,主要作为艺术信息、艺术展示、艺术文化推广的专业艺术网站。以世界文艺为核心,促进我国文艺的发展与交流。旨在传播艺术,创造艺术,运用艺术,推动中国文化艺术的全面发展。

联系电话:400-601-8111-1-1地址:北京市顺义区金马工业园区达盛路3号新北京雅昌艺术中心

返回顶部
关闭
微官网二维码

何伯群

扫一扫上面的二维码图形
就可以关注我的手机官网

分享到: